访谈 | 付小桐：每一种材料都有它朴实的生命

展期：2021年3月6日至4月19日

主办：蔡锦空间

支持机构：前波画廊

北京市朝阳区798艺术区七星东街（atcafa隔壁311楼502室） 

直播：2021年3月6日下午4点

（艺术主张视频号、在艺APP、一条同步直播）

嘉宾

付小桐（艺术家）

谢慕（资深媒体人、ArtPro运营总监）

每一种材料都有它朴实的生命

 谢慕 & 付小桐

谢慕：大家好，今天我们来到的798蔡锦空间展出的《付小桐个展——通道》。今天我们请付老师为我们为这个展览做一个导览。付老师您好，请您在展览空间中为大家做一下展览的作品介绍。

付小桐：大家好，首先感谢蔡老师提供给我这么好的展示空间。在蔡锦老师的空间里有一台1956年由德国人建造的老机器，我们先从这台机器说起吧。

大家可以看到在机器的顶部，我放了一个方锥体。在机器周围的地面上撒了一圈墨粉，大家可以展开想象。转到这边才是机器的正面。 

谢慕：顶上面的锥体是用什么材质的？

重生，2021

付小桐：它是用宣纸做成的。这个锥体我隐喻了史前人类文明的墓穴，史前人类把墓穴隐喻为女神的子宫。大家可以看到在我做的锥体正面中间有一个孔洞，它被隐喻为生命的通道，生命出生、死亡、再生的一个通道。大家可以看到地上的墨粉和机器顶部用宣纸做的锥体，被中间现代文明的这台大机器分离，一个刚性东西的置入，就像西方现代文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冲撞。

谢慕：下面这一堆墨粉是撒上去，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付小桐：这个作品，整个机器这一部分，我给它起名字叫“重生”，当两种文明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产生碰撞后，它必然产生一个新的文明形态出来，这是我的一个假设和期待。我的作品也是在这方面做得实验。

谢慕：我们看下一件纸上作品，这件作品叫什么？

85,387孔，2016，手工宣纸，51x59cm

付小桐：我所有的这个系列的作品都是用针孔的数量来命名，我每件作品扎多少孔，就是这件作品的名字。

谢慕：这件作品扎了多少孔？

付小桐：这件作品是85387个孔，它的名字就叫《85,387孔》。

谢慕：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图案？

付小桐：这是我做的一个抽象图形，它其实中间隐藏着一个胚胎，大家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图案，在圆形中间有一个胚胎的造型。

谢慕：很像一个种子的形状。

付小桐：对。

谢慕：这有多少平米？

付小桐：这件作品大约是0.5平米左右。

谢慕：0.5平米就有8万多个孔，我们看一下件作品。

通道，2021

付小桐：这件小装置作品，名字叫“通道”，也是这次展览的主题。我作了一个长方体，里边安置了一个牛角，我们可以从牛角开口的这端看进去，里面形成一个通道。

谢慕：走近看下这件的作品，和其他几件装置一样的，外壳用什么材料做得呢？

付小桐：都是用宣纸来做的。

148,406孔，2020，手工宣纸，116x85cm

谢慕：第三件作品画面上这是一个山的形状？

付小桐：这一系列的作品，是我早期的一个系列，非常客观的表达山水。它和传统水墨的山水区别是这件作品的山水形状完全是客观的形状，我刻意和情感表达保持一定距离，很理性。

谢慕：这大概是什么时间创作的？

付小桐：这一系列是从2012年开始的。

345,600孔，2019，手工宣纸，100x160cm

谢慕：看看下一幅作品，画面上不是山了，是水。

付小桐：这是海浪，水花，作品中的明暗变化，是我用针扎孔的方向不同，从而改变光源引近的方向，产生出明暗变化。这个形状，远处看像雾气，是因为不同方向的针孔交叉在一起，会产生很多空间变化。

谢慕：从山到水，您怎么考虑的？

付小桐：山水是中国文人画水墨重要的一个主题，我借用了这一主题，但是我又不是传统水墨的表达，我运用现在摄影的技术，把大自然中的山水的形固定下来，去描画它，再把它做出来。传统水墨的造型是观看体会后，“胸有成竹”地默写出来的。

谢慕：讲一下这件，这个雕塑的作品，我觉得很有意思。

 谢慕 & 付小桐

NUN#1，2020，石膏、铁丝和纱布，22x59x22cm

付小桐：这个雕塑作品来源于我很久以前画过的一幅油画，两只脚捧着一颗蛋飞行在空中。这件雕塑作品是一个女人，她的腹部是空的，一颗蛋漏下去，沉沉地垂在下边。我给它取名叫“nun-1”，是一个古老的女神的名字，但现代西方文明里演义为修女。 

谢慕：这个雕塑作品的材质是不是跟宣纸的颜色有点像？

付小桐：对，我的作品里倾向于去掉附加的水墨和色彩，保留材料本身的质感和颜色，宣纸就是宣纸，石膏就是石膏，保留它最原初的状态。

谢慕：这两条细细的腿，让我想到贾科梅蒂的雕塑。

付小桐：对，我很喜欢贾科梅蒂的雕塑。我借用贾科梅蒂雕塑中人物细细的腿的造型来撑起我作品里笨重的身体。

谢慕：跟他有神似的角度，细节部分，但是实际上又跟他完全不一样。

付小桐：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

谢慕：是个尝试。

付小桐：对。

谢慕：我们重新回到付老师的纸上作品，这件跟前面的山和水都不一样。

162,378孔，2019，手工宣纸，116x66cm

付小桐：是。这是第二阶段的作品，我走向自己观念的一个表达，这和我近一个阶段对古信仰的研究有关，作品走向抽象的形体去表达更内在的东西。

谢慕：这个作品的阴面阳面在纸上会特别明显，明确的空间感。

付小桐：对。

513,886孔，2020，手工宣纸，200x109cm

谢慕：这张是展览里面很特别的一张作品。因为它没有装裱在画框中，它是用悬挂的一种方式来展示这个作品，这个作品挂在在一个玻璃框门前，它正面反面都可以看到，付小桐用针孔扎出来各种角度的细节，我们这么看，看到很多地方是很透光的，有的地方是很实的。

付小桐：是的，如果在透光的环境下，这件作品就可以呈现出透明的效果，整个作品由几十万个光点组成。

谢慕：这个是有山有水吗？

付小桐：这件作品表达的是一个生命之河，它是从下往上生长的，里面有很多细胞和生物往上生长的感觉，我从下面开始扎，往上推着走，自然就形成这样了。

谢慕：自然生长的过程。这一张应该孔特别多吧。

付小桐：对。

谢慕：这个应该属于特别的一个，而且这个手法也非常丰富。

付小桐：这件作品应该是50多万个针孔。

谢慕：做这件作品应该花时间挺长的吧？

付小桐：是的，断断续续要经过好几个月。

谢慕：来，我们看下一幅作品，从画面看很特别，跟其他那几件纸上作品效果也不一样。

107,640孔，2019，手工宣纸，116x74cm

付小桐：这个更走向立体塑造，扎法和别的不一样。

谢慕：这个作品是什么？

付小桐：你可以随意想象，它里面隐含了一个古代“生命树”的形象。

谢慕：一种游动的生命。这种立体的或者是浅浮雕的方式，也是在这张纸上，还是再单独附着一张纸？

付小桐：没有，就是在这张纸上。

谢慕：就是这张纸，它也可以雕出浮雕的感觉。

付小桐：针孔会把纸的面积撑大，当你设想一个方向的时候，它就会顺着方向把纸撑起来。

谢慕：这个作品我也觉得，它是向上游动的感觉，其实刚才说的生命之河一样，都是有一种向上的感觉。

付小桐：充满动感的，生长的感觉。

谢慕：很有意思。还有两件比较有意思的作品。

20,188孔，2020，手工宣纸，53x40cm

付小桐：这里还有一件小作品，是一只猫头鹰的形象。猫头鹰在古文化里是一种通灵的生物，它可以传递上帝和人类之间的信息。 

谢慕：线条组成的方式特别像结绳，打结的方式。

付小桐：对，猫头鹰我特意表达两只眼睛。

谢慕：非常萌，而且很可爱的一个猫头鹰。挂在家里，挂在书房里，都很合适。

付小桐：这里是最后一件，也是我平时用来做作品的工具。这件作品，它好玩的地方就是我把一只毛笔的笔头去掉，换成了针，成为我自己做作品的工具。

无题，2021，毛笔、针，15x30x11cm

谢慕：好，这边结束了。谢谢。我们过去想聊一聊，在整体创作的思路

谢慕：刚才在你讲的过程当中，我觉得有几个印象挺深的感触，一个就是生命，包括生命力，生命感。我特别想问一下，你对于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理解，或者说你对于生命，本来就是属于所有生物体的一个基本属性，你是怎么看待的？

付小桐：当然首先我觉得生命太神秘了，之所以它能够让我一直坚持做艺术，其实我是希望通过艺术的方式来探索生命。所以在我一边做作品的过程中，一边去找了很多和我们人类生命有关的一些历史的根源性的东西。重要的可能是通过信仰，追溯到人类最早期的对生命的一种状态。

谢慕：人类最初的信仰，不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这些神、佛，你查到的，或者是所了解到的最初的信仰是什么？

付小桐：我一直是没有一个坚定的信仰，比如说基督、佛教这样的信仰，不是我不虔诚，可能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有点过于喜欢刨根问底。我总希望能找到信仰的根源，我一直往前去查找，找到史前人类的信仰。我发现那时候的古信仰是一种人类最基本的对生命的一种期待，它会把生命的死亡和重生作为最重要的诉求。比如期望自己的亲人死而复生，相信有一种方式把死去的亲人再次带回身边。所以在远古史前时期，把墓穴作为女神的子宫，把亲人放进女神的子宫，就可以获得重生。

谢慕：我看到的，比如说刚才谈到的，最早的信仰这种追溯，某种角度来说，是自己对于生命的一个追求。但我看到这么多，从这么小的一个，50乘60里面，要扎5万多个孔，最多要扎50多万个孔，这样的一个对于艺术的追求，你把艺术当作你生命中的什么？

付小桐：我基本已经把艺术当作我生命的一个信仰，我觉得每一个艺术家都是这样，做着做着到最后，他只有真的去信仰它，他才可能真的能做下去，也能够坚定的走下去，不然真的是很难进行的一件事情。

谢慕：对，我觉得可以回述一下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从作品开始的，实际上付小桐老师她是从中央美院实验艺术系毕业出来的，我们看到她大量的在纸上扎孔的作品，其实也是这几年做的一个作品系列。

付小桐：对，从2010年开始。

谢慕：到现在差不多10年的时间，你当初是怎么选择，因为实验艺术系的学生，毕业之后其实对于艺术作品的创作，应该是有非常多元的手段和方式，您为什么选择了在纸上扎孔这件事情？

付小桐：我觉得有两方面原因吧，首先选择宣纸，可能真的因为是一个中国人，我对宣纸有一个自然的亲切感，我感觉宣纸这种材料和它在中国传统绘画里的角色，特别像过去中国的女性，它的色质和质感很温润，像女性的皮肤，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包括它在水墨里一直是一个承载物，或者一个吸纳的容器，这是我选择宣纸作为创作材料的重要原因。

另一方面，我觉得用针主要是受我妈的影响，她喜欢刺绣。她有失眠症，白天工作一天，到了夜里睡不着，她就起来绣花，我感觉她把刺绣当成了一种情感宣泄。其实你想一下中国过去的传统女性，绣样其实是非常模式化的，都是一个固定的吉祥如意的纹样，她不表达个人的情感。她再痛苦，绣出来的都是那么美，都是那么喜乐，这个很奇怪。

而且在我记忆里，妈妈做刺绣的时候，我真正关注到的是那根针，针上下穿梭的时候很奇妙，她首先从布上刺出来一个针尖，你会觉得它是锋利尖锐的，具有攻击性。所以针反而给我印象最深。而且当我长大以后，我能体会到母亲那一代她们的不易，但是女人的那种不易她是隐藏起来的，不被关注的一面。所以我选择针和这个关系非常紧密。

谢慕：其实针和宣纸最终你觉得它能够在表达情感或者表达你的技法方面，或者表达创作的时候，有没有一些比较复杂的层面，或者它不能够完全代表的东西，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困难，因为毕竟对于画画的人来说，各种各样的笔可能我们会更熟练一些。

付小桐：是这样，当然，我以前是用笔来画，我画西洋绘画。后来到了实验艺术系的时候，我就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艺术究竟是什么，艺术要表达什么，所以在我选择宣纸和针以后，其实是在做一个很大的排除，比如说我排除掉墨，排除掉毛笔，排除掉刺绣的线，这些都是在删减。我想抓到我认为最核心的一种表达材料和工具，那就是我选择的宣纸和针。

谢慕：在用针刺的过程当中，纸有哪些方面的特殊之处吗？

付小桐：到目前为止我只用宣纸，而且我的宣纸是特殊加工过的，就是把宣纸做厚，有正常宣纸的5、6倍，为了来承载我这些针孔。

谢慕：其实在那么厚的那种，您在刺的时候，如果要穿透它还是很费劲的。

付小桐：还好，我下面垫了蜡版，特制的蜡版，可以反复使用。

谢慕：其实是把宣纸放在蜂蜡板上来进行刻的。

付小桐：对的。

谢慕：不同角度的时候，对于这个有什么不同的讲究吗？

付小桐：我分了不同方向，因此会产生明暗变化，产生空间和形体。

谢慕：它需要的力度会不一样吗？

付小桐：基本是一样的。

谢慕：因为特别有意思的一点，刚才谈到了母亲在做这个，其实是一种对时光的消磨，她在做刺绣的时候。

付小桐：我觉得是一种精神世界无处言说的一种释放，例如在过去如果家里来了客人，客人会先在门外喊话，“家里有人吗？”如果只有女人在家里，女人会回话，“家里没人”。

谢慕：对于你来说，在这些方面会有哪些方面，对你来说这种长时间的针刺，也是这样的东西吗，还是另外一些表达？

付小桐：我觉得是吧，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释放，因为我不是太爱表达。当用针刺宣纸的时候，发出一种声音，像呼吸一样均匀。我工作的时候非常安静，我能听到这个声音。

谢慕：你自己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是很纯净的状态。

付小桐：是的，因为它是均匀的，就像钟表的滴答声一样，或者像心跳的声音，有频率，有节奏的声音，会让你变得特别沉静。

谢慕：进入心流状态。因为今天时间也蛮紧的，最后想让你聊一下，实际上刚才你谈到了，其实它表达的是自己在时光中的一种状态，但是实际上我们在你的画面里，看到的是很壮阔的大山大河，包括生命的流淌，其实这样的东西是一种很庞大的精神情怀的，在这个里面，你是怎么把这两者结合到一块的？

付小桐：我觉得单独的一个孔，它就是一个通道，当它很多孔聚集在一起，它就变成了一种力量。因此我喜欢做大尺幅的作品，它能引领观看者对空间的不同体验。观众进入展厅首先看到的是整体画面形象，当走到近处，看到每一个细节的时候，形象其实是不存在的，它是空的。

谢慕：最后分享一下，我们看到从这个展览到作品，都是白白的一切，你最终为什么在自己的作品上，去到了颜色，而且都是用原色这个事情，包括展览你也是以白色来呈现的。

付小桐：对，因为我觉得每一种材料都有它朴实的生命，我把材料当成一个生命体。它自身具有质感和肌理，以及手工制作过程留下的痕迹就足够了，我不追求过多修饰的东西。

谢慕：好的。那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希望观众们能够有机会来到798蔡锦艺术空间来看付小桐老师的个展。我觉得每个来的人，就像刚才付老师讲到的，我们看到的是一副一幅的画面，但是来到的时候可以看到，这个画面里面，能看到每个孔的大千世界。谢谢大家。

重生，2021

直播回放

开幕现场

蔡锦 付小桐 谢慕 鲁超

关于蔡锦空间

蔡锦空间位于798艺术园区七星东街包豪斯广场的路口一栋老楼上，是艺术家蔡锦的个人工作室。艺术家的想法准备将在不定期的时间开放这个空间，旨在小范围内的艺术交流与分享。蔡锦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组织一些实验类或学术讨论类的艺术活动以及展示一些有特定语言方式和符合在这个空间气质的艺术家的作品。